日光从湛蓝无云的天际来，这个慌乱了一夜的边陲之城却仿佛陷入了暴、乱后的诡异安宁。街面的水洼被深一脚浅一脚踩得破碎，隆冬的天时已被不属于这里的厚重灵气打乱，枯干老树竟都抽了团嫩芽。
大都尉府前所未有的热闹，百来号仆役聚在一起，随韦护一道迎久违的主人入府，这样大的做礼阵仗惊住了从深山里出来的几个孤女。
那些个一夜未睡却精神抖擞的管事姑姑从卫军处将人迎回来，便迫不及待将三娘团团围住，她们穿得比她还衣衫锦绣，却没将她气势压下去半分。
年纪大些的姑姑看着这离家十几载的主家娘子，话未喊出先泪湿了眼。
三娘也柔了眉眼，轻声道：“姑姑们这是做什么？我不好好在这儿？”
“三娘子，您可回来了。上次见您还是送嫁那会儿，您还那么年轻，恍地十几年过了，这些年您也没个信儿……可别再走了。三娘子可别再出远门了，家里都惦记着您。”
姑姑们一时间顾不得礼数，左右三娘子从来都不是重礼的人，于是都挤上来瞧她。
“您总这样，都两回了，回回离家几年十几年……这回又是去了哪里修仙……”
“回来就好，平安无事就好。三娘子是要做神仙的人，真真是不一样，模样都没变过……”
说着，老姑姑们抱着哭作一团。
一边的穿着灰色衣袍的稚女们默默看着，聚在一处局促得不敢言语。
女儿在穷乡僻壤、以匪为生的地方是比烂了的拭脚布更下贱的东西，这些孤女们受着庵堂师傅们的恩泽，难得吃饱穿暖，还时常回想着病重时被扔在寒天地里的风雪，点着自己不敢行将踏错。哪里见过家人对女郎如此殷切的场景。
如今踏入这深宅大院，这些个孤女才觉得真到了人间，前边是举止柔婉和气的姑姑，正领着她们去了另一道回廊。
“姑姑，我们不跟着三娘了吗？”
一瘦弱的小姑娘看着三娘在韦护和一些管事姑姑的簇拥下进了正堂，身形被青乌的墙柱挡了一半。
她不忍再走一步，怕转头就见不着三娘了。
姑姑轻笑，道：“叫我红萼姑姑罢，你叫什么？”
“阿冀。”她回得很快，又指了指旁边的几个女孩，“这是阿盼，这是阿愿，我们都是三娘起的名。”
“好阿冀，都是好孩子。以后要叫三娘子。”红萼姑姑朝着几个女孩招手，“你们先跟我来，带你们去认一认人。”
“认谁？”
“三娘子早些年还送过几个女娃子回来，都长大了，以后你们都住一块。少不得你们是认识的。”
几个孤女面面相觑，有些惊喜。
“是三娘子之前救的姐姐？我们村隔壁的……”
“是。”红萼姑姑笑着点头，“以后啊，三娘子天天都见着，还是跟以前一样。但在此之前，你们得领了牌子才能算我们韦家的人。你们都是三娘子看着长大的？那定然都是好孩子，三娘子不是一般人，好孩子可不许折腾给三娘子找事。”
说着，她引着路往前去。
啊冀揪住自己的衣角跟上红萼姑姑的脚步，一步三回头瞧了一眼墙柱后三娘的裙角，她还是穿着和她们一样的暗色皮麻料子，被一群鲜怒的锦罗绸缎的管事簇拥着，眉眼间的意气却是比天高。
那是和青铜灯下给她们缝制粗布麻衣的三娘截然不同的样子。
三娘将手中信件看罢，捏皱了笺，道：“十四叔，家里腊月的东西还没送来，是哪里出了差错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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