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风狂啸，门窗被震得哐当狂响。
花厅内亮着的烛火被涌入的风浪吹得明明暗暗。
裴予开口道：“因为世子。”
长公主没想到这人竟然敢抬起眼帘直视自己，且这样一副气定神闲的从容模样。
“笑话！谁予你的自信？信不信本宫此刻便押你入宫伏法！”
一个逃犯，尽然敢拿她的儿子同她谈条件。
“……”裴予还是第一次见母亲这样盛怒。身为儿子他再继续下去，说是忤逆不孝也不为过。
“别以为仗着几分姿色，便可以在本宫面前肆意！”说这话时，长公主明显上威吓的是眼前这位“谢六姑娘”，心里头最气的还是她自己那儿子。
裴予是自小就有主见凡事都不需她去多费心，可不想近年来却是年纪渐长越发混账了。先是亲事上拖延着，如今还招惹了这么个祸害当外室。
“长公主恐怕是误会了。”裴予只好顶着对方的盛怒继续开口，“我是世子的药。”
昭华长公主一时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，皱着眉头狐疑。
可等下一刻，她就想到了什么，心内随之涌起惊涛骇浪。
皇室血脉有痼疾，长公主是一直都知晓这个秘密的。这病极不可捉摸，通常只生于男嗣身上，几时发作，也并无规则可言。
倘若谢氏女子是“药”，也就能解释得通为何这几朝谢氏女皆能入宫为妃为后，甚至独占盛宠来了。
“你……”
长公主盯着眼前的少女，半晌说不出话来。好似她在仔细斟辩真假，又好似深陷于震惊还回不过来神。
等深吸了几口气，她才道：“好，徐观那我自会处理。”
这话，就算是妥协了。
皇室血脉的痼疾，是治愈不的。长公主自己虽未得此病，却通过血脉传给了独子裴予。裴予半年前发症，她派出诸多亲信去搜寻良方，都无甚效果。
长公主紧紧握着扶手，一瞬也明白了自己这儿子收用这位“谢氏余孽”的用意。
既然如此，那她也只有尽力去保这位谢六小姐的性命了。
裴予早就料道到自己吐露了这秘密，就必让长公主出手。
然而此事说到底，也算是他这做儿子的算计。
裴予敛眉，对她行了一礼：“多谢长公主。”
长公主对这“谢六姑娘”无甚好感，此刻收回目光再不去多看一眼。
她拿手捏着眉心冷冷道：“倘若你敢起什么歹念，本宫第一个不会放过你。”
***
送了昭华长公主一行出园子，李婆子又亲去查看了起火的藏兰堂，见的确是灭干净了，她才敢回那西院的屋子歇口气。
屋子合着门，里头留着灯。
相思听见动静就迎了上去，“姨娘快坐下歇歇。”
李婆子今儿夜里是真被折腾怕了，这会累得跟要散架了一样。
她知道自己这外甥女心里在打什么主意，也不同她兜那劳什子的圈子，直接道：“你可别盘算那些有的没的，世子的床不是那好爬的。”
相思没想到李婆子说得这么直接，脸上也有挂不住。可转念一想，那外室的确是比她要下得狠心，光是今日冲入火场救人，她就是比不了。
可相思还是噘着嘴，到底不服气。气得脱了衣躺在床上，翻来覆去了好些时候都睡不着。
世子的床怎么就不好爬了？明明她多的就是法子，之前没拿出来使罢了！
相思索性起了身，去翻当日从惊雀楼带出来的包袱。将里头瓶瓶罐罐都倒在了床上，一一摊开了捣鼓。
同样在此刻睡不着的，还有宿在双林阁的谢襄宁。
锦澜院被火烧得住不了人，裴予就点头让她先宿在外间的软榻上。
谢襄宁心里憋着事，自然就睡不着。“大人，你睡着了吗？”
过了好一会，里间仍没有回应她的声音响起。
谢襄宁睁着眼看向窗外，眼下有些乌青。此刻的外头已有朦朦胧胧的白光透入，不多时就该天亮了。
“何事？”
谢襄宁立即撑着身子坐了起来，声音里蕴着几分惊喜：“原来大人也没睡？”
裴予抬手揉了揉眉心，他仍然闭着眼睛，无奈低叹了口气。
他并非没睡，而是觉浅。
不远处谢襄宁翻来覆去的声音于旁人可能未必发觉，可裴予却是连她翻了几次身都知道得一清二楚。
“大人今日同长公主谈得如何？”想了想，谢襄宁还是将一直憋着的话问了出来。
“我担心大人以我的面貌去见长公主，会让长公主愈加震怒。”
里屋又是半晌没动静。
裴予倒不是故意不想回这话，只觉那些话盘绕在唇齿之间，实在难以吐出。最终，只说了答了两个字：“尚可。”
谢襄宁：“……”
这般的惜字如金，看来裴大人并不想讨论此事。
做人最要紧的就是知情识趣，谢襄宁觉得自己不该再继续下去。
然而，过了没多少会，却是裴予出了声。“之前你得罪长公主的事，也不必记挂在心上。”
谢襄宁以为是裴予帮她消弭这桩事在长公主那的坏印象，立即雀跃着夸赞道：“大人好生厉害。”
“……”裴予一噎。
这几个字恐怕他担待不起，回想起先前他母亲的震怒，只怕对谢家六姑娘的印象已是极差。
“大人？”
裴予一时有些不忍心将真相同她说，转而道：“你不必这样怕。”
谢襄宁不想裴大人会语气这样温和的安慰自己，想了想，就也觉得正是这话。
等有一日她和裴予各自换回了身体，大约也就再不会见到那位长公主了。
怕与不怕，实在不是什么要紧事了。
“母亲也不会伤害你。”裴予道。这也不算是哄人的话，而是实情。
屋子里没点灯，只有外头破晓的天光透进来，此间静谧，就好像光阴都走慢了许多。
谢襄宁愣了一愣，笑着回：“多谢大人。”转念，她又想起被她救回卫国公府的那一夜，也这样翻来覆去的睡不着。
“大人那时说，帮我需得等价交换。我至今仍没想到大人想要什么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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叮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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